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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博陵长公主的辈分较高,她薨逝后,丧仪风风光光。公主府上下缟素一片,燕王府上也没有了富贵宁馨的模样,那些庶出的子女们身着斩衰跪在那里哭丧。府上的妾侍们也跪在那里嘤嘤哭泣。

    萧佻没有去公主府上,荀氏已经有身六个月了,她哭了一会后,萧斌便派人把她接回到房内休息。萧斌对博陵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,他不觉得有必要让新妇挺着肚子哭丧,也认为那样对胎儿不好。

    萧佻身上穿着斩衰,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。他和博陵长公主的恩恩怨怨从记事开始就从没断过。博陵虽然是天家贵胄,但是人性这东西不会因为身份就会变半分。他少年时候可没少找博陵的麻烦,甚至心里也想过,干脆就和博陵同归于尽。但是后来长大了,渐渐年长,不和当年那会极端,但对博陵始终亲近不起来。而博陵也看他不顺眼,两个人正好两看相厌。

    如今博陵薨了,萧佻没有半点感觉,也没有所谓的大仇得报的欣喜,似乎就是死了个和自己无关的人一般。只是看到萧拓为了博陵哭的力竭,才会出言劝说两句,其他的就和看别人的事一般。

    汉人礼法,父母若是死了,要守孝三年。博陵是继母,又是皇家的公主,除非他这会和蠕蠕或者是南朝打仗,不然夺情是没有任何指望的。

    他在平齐郡才做出点眉目出来,这边博陵就没了。萧佻也真心觉得或许博陵就是个来磨他的。

    前来吊唁的客人先到长公主府那里转一圈之后,到燕王府这里来,客人见着萧佻面上肃穆,有些知道他和博陵长公主那些恩恩怨怨的,都感叹一声峰回路转。谁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可怜不但能够长大成人,而且还得了东宫的青眼。

    萧佻就这么一直跪在那里,他朝食只是用了一碗馎饦,中间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,就没有吃喝了。

    顿时萧家长子至孝的传言就流传出去了,公主府里哭晕过去的萧拓都被压住了风头。

    宾客们白日来吊唁,到了晚上,府内安安静静,放眼过去满目的缟素。寒风凛冽,挂在外面的招魂幡吹的哧哧作响。人站在外头一会,就觉得害怕。

    寒风呜呜的吹,堂上的素帛给吹的鼓起来。萧斌见状,自己回到房中,另外也将萧斌叫回去休息,天寒地冻的,堂上又只有两面墙,人跪在那里就算守着火盆都过不了一晚上。

    萧佻也没有装模作样要给博陵继续跪着,家人一说,他就起来了,起来的时候还往上跳了两下。

    家人里头还有人记得当年萧佻是怎么折腾博陵长公主的,他这么一跳,旁边人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,这会萧佻没有甚么和博陵作对的念头,纯粹是因为双腿跪的久了觉得麻痹活动一下而已。

    萧佻在一众家人警惕的眼神中,施施然走了。

    荀氏挺着个肚子靠着隐囊躺在榻上,月份大了,肚子也越来越大,几乎是一天一个样,肚子被撑开的滋味当真不好受,肚皮有时候痒的荀氏恨不得把肚子上挠掉一层皮。如今婆母又没了,她作为长媳还得带着一群庶出的小姑子和小叔子在那里哭,肚子里孩子伸脚一踢,她就疼的不行。

    两个侍儿跪在她身后替她按摩腰部和腿,过了好一会才缓和过来。那边侍儿道一句,“郎君回来了。”她在床上听到,一手撑在腰后,就要起来。

    萧佻进来看到妻子要起来,连忙伸手制止,“你好好坐着别动。”

    荀氏听了之后,依着他的话靠在隐囊上“怎么回来了?”虽然薨的这个是继母,但继母也是母亲,况且还是皇家公主。

    面上怎么着都要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。

    “无事,是阿爷让我回来的。”萧佻说道,他是没给博陵长公主当孝子的打算,待会他还要过去,直接两眼一闭装晕倒完事。

    “我并不在乎那些什么纯孝的名头,玉娘也莫要担心。”萧佻看到妻子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,劝说道,“本朝重实干,那些甚么虚名别看的太重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荀氏点了点头,她其实心里对这个婆母也没有多少好感。一开始嫁到萧家来的时候,博陵长公主还为难过她的,如今博陵没了,她内心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担心的是丁忧。”荀氏叹口气道。博陵薨了,萧佻原本在代北做的好好的,如今都要回来守孝三年。等到三年过去了,谁会知道朝堂上会是怎么样的境地?毕竟机会是不会等人的。

    “你一丁忧就要三年。这……”荀氏出身士族,当然明白仕途的重要性,士族若是没了仕途不出三四代,恐怕就没有人知道了,何况是寒门?

    “没事,事情得往好处想。”萧佻倒是看得开,“这会回来也好,你也好好在家中养胎。家中的事交给旁人处置便好,你身体才是最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荀氏是长媳,家中的事务肯定要她来经手。可是如今她怀着孩子,十分辛苦,要来管家十分吃力。至于兰陵公主,就更加指望不上,公主府内有朝廷配备的家令等人,是正经的朝廷官员,扶着打理公主府上下一切,公主们没有必要自己来学管家。

    萧佻对于这个府里头的事知道的比荀氏要清楚的多,真的管起来,非常耗费心力。他还舍不得妻子受这份苦。

    “府中有专人管那些人,到时候你只管问他们,做的好了赏,做的不好了罚。”他说了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荀氏笑着应下,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听起来的肚子,眼里多了几分期待。

    堂上哭声一片,萧佻是被萧斌叫到房里去休息了,但是其他的庶子庶女们依然要坚持,一直到哭晕过去才能够被人搀扶着回去。要是没有晕过去,那么就继续跪在那里嚎啕吧!

    萧吉是被冻的打哆嗦,堂上就只有三面墙,寒风一吹,脸上的泪水就差点结冰。他手脚都是冰凉的,回头去看跪在身边的萧闵,萧闵冻的嘴唇都发乌了,两人对视一眼,不禁想要抱头取暖。

    这两兄弟倒是想装晕来着,可惜王府里的医官就在屋子里头待命,要是真的哪个哭晕了过去,医官上来可是要对准穴位掐的,要是掐不醒就要上针了。

    萧吉想了想医官的那一排排的针,原先想着装晕混过去也不得不打住了。

    他哭的早就没有泪了,博陵长公主两兄弟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几回。就算见了,博陵长公主也是一副看不起他们的模样。都这样哪里有甚么真情实意,心里只觉得博陵薨了还是好事,免得有人想着给他们脸色看,早晨哭丧的时候都是揣了胡椒在袖子里,活活把眼泪给逼出来的。

    胡椒是从波斯那边传来的,一点点就要好几辆金子。两兄弟袖子里也没揣多少,到了这会包里早已经见空了,一双眼睛也肿的和桃子似的。

    靴子里的双脚已经冻僵了,动了动几乎没知觉。萧吉实在是扛不住,他只好抽了袖子遮了脸干嚎,起身往后面去,借口也是现成的,他要去更衣。

    人有三急,哭丧也是要吃喝拉撒的,他一说出来,也没人拦他。

    萧吉转了好几下,到了一个没有多少人的院子门口,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家人。

    家人会意,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囊来递给萧吉,萧吉拧开一股烈酒的味道就飘了出来。

    按道理,这会他该停了酒肉老老实实给嫡母守孝,萧吉也没有给世子难看的心思,但是这天太冷了!堂上三面墙,风呜呜的就往里面灌,跪在里头还要扯着嗓子哭,真心是熬不住。

    萧吉赶紧的咕噜噜的喝了两三口,他不敢喝多了,怕别人闻出什么来,喝了三口之后,就让家人把酒囊收回去,家人拿出水囊让萧吉漱口。

    这样整理好之后,主仆两人赶紧的走了。

    风声呜咽中,一个人影从昏暗的夜色里显现了出来。而后慢吞吞的往另外的一条道路上走了。

    公主府中呜咽一片,萧拓已经哭得近乎脱力,兰陵公主见状哪里还敢让他继续哭灵,立刻就让人把他给扛到屋子里头去。

    萧拓这样已经一个来月,眼睛里几乎都快哭出血来。平常的饭食只是吃了那么一口就让人退下。兰陵看着这一个来月的时间来,萧拓瘦的皮包骨头似的,双眼里布满血丝,走路身子都在晃,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直接吹跑。

    兰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孝顺是好事,但是孝顺到把自己身体都赔进去,那就是愚孝!兰陵公主在宫中的时候也看了不少汉人的书籍,知道琅琊王氏的一个先祖王祥被后母所迫,冬日里卧冰求鲤。

    书卷上头说的煽情,可是她觉得这孝顺把自己孝顺的出了毛病,毁了身体,那么就太笨了。

    她不看重汉人那套追求哀痛到吐血的所谓孝顺,也觉得没必要。

    “公主。”侍儿端来了一碗蛋羹,蛋羹一路上用水温着,到了这会还是温热的。

    兰陵公主接过来,坐在萧拓的面前,萧拓如今一双眼睛通红,她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。

    “来,二郎,把这个吃了。”兰陵公主亲自喂他。

    “不了,我没胃口。”萧拓摇摇头,伸手就想将妻子的手格开,可惜他一个多月都没有好好吃饭,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,哪里还有力气,他抬抬手都没抬起来。

    兰陵公主眉梢一挑,“没胃口也还是要用,你这样下去到时候连身子骨都会垮了,就算为了阿家,也要好好用餐。”

    “阿家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,你要是出了甚么事,怎么向阿家交代?”兰陵公主看了看手里的蛋羹,叹了口气,让侍儿换个白米粥上来。

    如今萧拓的身体还是比较虚弱,肠胃受不住蛋和奶,兰陵公主才想到这个茬,白米粥熬的浓浓的,散发着一股甜香。

    方才那话说动了萧拓,等到兰陵公主再来喂的时候,他开口了。

    一个多月连续着都没有吃好,胃口坏到了极点,勉强着只是用了半碗就不用了。

    这会有侍儿从外面趋步进来,“郎君,王府那边有人来见郎君。”

    “让他进来。”萧拓躺在床榻上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好好休息,我先去前头看着。”兰陵公主一听到是燕王府上的人,就不想管。她对博陵长公主,是因为那是姑祖母也是婆母。可是燕王府的那一堆的事,兰陵公主半点都不想沾手。

    “嗯,你也多小心。外面风大。”萧拓道。

    兰陵点了点头,吩咐几个侍儿要用心服侍之后,就起身离开。到了门口侍儿将狐裘披在兰陵公主身上。

    兰陵公主走后,室内一下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一个男子被领着走了进来,见到了床上的萧拓便跪下来,“郎君。”

    “你来有甚么事?”萧拓连眼睛都睁不开,旁边侍儿用温水绞了帕子给他敷眼睛。

    “小人前来,乃是向郎君说一件事。”那人生的面目平平,说话也带着点小心谨慎。

    “甚么事?”

    “三郎君和四郎君前几日私下喝酒。”那人吐出一句来。

    床榻上躺着的萧拓突然伸手将眼睛上的锦帕抓掉,“甚么?!”

    “小人亲眼所见。”那人唯恐萧拓不信,将看到那对兄弟找借口跑出来偷喝酒的事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萧拓听着,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黑,几息之间,他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好几次。

    “畜生!”他将旁边小几上的物什统统扫罗在地。

    素色的银碗和木箸哗啦啦的落了一地。

    屋内的侍儿吓得噗通跪下,室内只听到萧拓因为暴露而粗重的呼吸声。萧拓身体十分虚弱,他从榻上起来,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手掌捂住额头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。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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