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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代表说话。

    宣康说道:“主公,适闻一事,不知真假?”

    “你听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闻主公要杀高校尉?”

    “他犯我军法!”荀贞似笑非笑,说道,“怎么?你来为他求情么?”

    宣康说道:“主公军纪森严,杀人当死,康不是来为高校尉求情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来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康是来求主公,给高校尉妻择一良配,以好抚养高校尉的遗腹子。”

    “遗腹子?”

    宣康说道:“主公不知么?高校尉妻刚刚怀上了身孕,不到一个月。”

    荀贞蹙眉说道:“竟有此事?”

    宣康说道:“是啊,主公。自中平元年,高校尉从主公征伐以今,其妻一直没有诞下子嗣,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,却高校尉杀人犯法,真是时也、命也!高校尉法不容赦,唯乞主公念其从战多年的苦劳,在杀了他后,给其妻、给其遗腹子,找一个好的归宿罢!”

    荀贞面色松动,问道:“其妻果然有孕?”

    许慎俯首说道:“主公,不以私废公,此乃春秋之义;延承子嗣,以祭祖宗,此亦春秋之义也。高校尉妻方怀身孕,如高校尉身遭显戮,慎忧其妻,或会因悲恸而致胎儿不保!高校尉尚无子,这样的话,则其胤嗣将绝。慎之愚见,不若暂寄高校尉之首,候其妻诞,再作惩治!”

    荀贞沉吟多时,说道:“然吾法不可犯!”

    宣康说道:“主公,康有一策,可明主公军法。”

    “是何策也?”

    “可髡其发,权以代首。”

    荀贞哑然,心道:“我盗《短歌行》,子绣盗割发代首,实是对不住孟德也。”

    左伯侯猜得不错,荀贞其实是不想杀高素的。

    袁绥的上书中写得清楚,高素不是无故杀害百姓,他杀的是那个狂生张长。张长先骂自己,又骂荀攸,高素杀他,亦是出於忠心。若是因此而把高素杀了,不仅自己不舍得,恐怕许显、乐进等一干帐下部将,也都会觉得他太过无情无义。

    只是没有借口的话,他自己制定的军法,自己都不执行,以后还如何御下?也不好饶了高素。好在原中卿、左伯侯请了宣康、许慎两人过来,这两人不比原中卿,求情也求不到重点上去,却是帮荀贞给不杀高素,找了个好理由。

    荀贞也就顺水推舟,又假模假样地装着思考了片刻,说道:“既然子绣妻刚怀上身孕,那就暂饶他不死,传我军令与之,叫他髡头代首!等其妻产后,再做惩处!”

    宣康等人接令。

    出到堂外以后,原中卿发愁说道:“听主公口气,还是不肯饶了子绣啊!等其妻产后,主公要是旧事重提,再说取他首级,以正军法,可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宣康笑道:“从现在到子绣妻生产,还有十个月,只要子绣能在这十个月中立下功劳,以功抵罪,不亦可乎?”

    原中卿大喜,说道:“司马此言甚是!”却是疑惑,问道,“子绣妻怀孕了么?我怎没有听说,司马从何而知的?”

    宣康笑道:“是不是已经怀孕了,我不知道,但自今而起,说不得,子绣得旦旦而伐矣!”

    原中卿不知旦旦而伐何意,问之。

    许慎其人,结交接物,恭而有礼,问无所隐,诲人不倦,便给他作了解释,解释了这个词的本义,也解释了宣康为何会在话里用此词,借代指的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原中卿恍然大悟,惊笑说道:“司马说子绣妻怀孕,竟是假的?”

    宣康笑道:“子绣身强力壮,下些功夫,月内大约总是能把此事成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若不能成真?”

    “命先保住,其它的再说罢!大不了,说胎儿受惊,未能保住就是。”

    原中卿担心地说道:“这要叫主公知道?”

    宣康笑道,“子绣远在昌邑,我在郯县,他妻怀孕,我如何得知?主公岂会不知我所言是虚么?主公所以不揭穿我者,无非也是不欲杀子绣耳!”交代诸人,“这是主公爱护我等故旧的一片仁义,此事,只有咱们四人知,断然不可外传,使别人知!”

    众人应道:“那是自然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荀贞的军令传到昌邑高素的营中。

    军令里不但叫高素髡头代首,还大大地训斥他了一番,贬了他的官职,从校尉落到了假校尉。

    高素伏拜着听完荀贞的檄令,散开发髻,抽出剑来,将头发割掉,恭恭敬敬地把之束好,装入锦匣中,呈给宣令的幕府舍人袁迪。袁迪,是袁绥之子,今年还不到二十岁。

    袁迪拿住锦匣,把宣康写给高素的私信给他,然后辞别高素,自回郯县复命。

    髡头代首,听起来好像是根本就没做惩罚似的,实则不然。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”,这是《孝经》里第一篇《开宗明义》中的一句话。髡刑,是诸种刑罚中的一种,把人的头发全部或部分的割掉,这是一种耻辱刑。身体虽然没有受到损害,但对人自尊的损伤是很大的。此刑起源於周代,最初的时候,是当王族中有犯宫刑者,便以髡代宫,与宫刑都可谓是相提并论的了,足可见其对人羞辱的程度之重。想想也是,别人都是须发旺盛,比如那左伯侯,你这一出去,头发很短,或者干脆没有,乃至胡须也无,面对左伯侯的时候,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,就不说内心中会深深自责不孝,只那外形的对比下,又怎会不觉得抬不起头?

    高素提着剑,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宣康的信,随之怔怔地立在门口,目送袁迪远去。

    冯巩在荀贞的军令来时,闻讯赶到,此时陪在堂上。

    一时瞧不见高素的脸,但见他提剑而立、手微微颤抖的模样,知他素来气傲,唯恐他因为断发而觉耻辱,以致对荀贞生怨,冯巩就下到堂上,步至他的身边,温声说道:“子绣,你不听我劝,杀了张长。张长是张孟卓的族人,其族在兖州亦一高门也。你想想看,你把他杀了,会给主公带来多大的麻烦?主公却不杀你,许你髡发代首,此诚待你厚爱至极也!你可不要因此埋怨主公啊!”

    高素诧异回首,顾看冯巩,说道:“我怎会埋怨主公?”

    “那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?”

    高素还剑入鞘,把宣康的信给冯巩,说道:“司马为我求情,言我妻怀孕。我妻哪里怀孕了?我站在这里发呆,是在为此事发愁啊。”

    冯巩看了宣康的信,不觉而笑,说道:“子绣,明日便把你妻接来,多加温存吧!”

    高素之妻不在昌邑,而在郯县。

    高素挠了挠脑袋,说道:“只能如此了!”

    荀贞没杀高素,济阴太守刘馥却杀了一人。

    所杀之人,不是别人,便是乘氏大豪李操。

    李操、李进兄弟与大野泽的贼寇潜通勾连,打下那泽边高地后,万潜搜出了李操与贼首的通信,因与李操乃是旧识,遂将之偷偷地给了李操,没让济阴太守刘馥知晓。可是躲过一次,躲不过第二次,在剿灭尽了大野泽的诸股贼寇,万潜、高素、冯巩等返回昌邑以后,却是有几个为求活命的被俘贼寇,把李操给出卖了。刘馥执法清正,就以通贼之罪,行刑杀了李操。

    消息传到昌邑县的州府。

    万潜既是伤痛,又是不安。

    伤痛的是,李操与他的关系不错,殊不料才分别数日,就与他阴阳相隔,不能再见了。不安的是,他隐藏李操与贼寇之通信此事,不知李操有否招出与刘馥说。

    万潜心神不定的,熬到了下值。

    他急匆匆地回到吏舍,把门关上,在室内转来转去,想道:“高素杀张长,而镇东不治罪;只因贼寇之供,刘馥遂杀李操。公台於上次给我的信中说,镇东帐下多豫、徐人,今其侵兖,我兖的士绅、百姓将受其害矣!於今看来,此话却是不虚!

    “公台劝我为他内应,传递兖州、徐州虚实,我本尚犹豫,……今李操被杀,若是我隐藏他信的事被刘馥、荀公达得知,荀公达纵不罪我,我也是难安此位矣!”

    门外传来脚步声,万潜停下踱步,侧耳倾听,听到几个吏员的交谈笑语,知是他们下值回各自的吏舍,路过自己门前,略放下了点心。

    他转到案前,从怀中取出陈宫的信,眼落其上,又想道:“曹公与袁本初莫逆之交,袁本初已胜公孙伯圭,将有余力助曹公了!曹公如能得到袁本初的援兵,合张孟卓之力,未尝没有收复兖州的机会!”左思右想,艰难地做出了选择,下了决定,心道,“罢了,我就听公台之言,暂为他内应。兖州若果能光复,我不失治中、别驾;公台、曹公若仍败於镇东,我只要小心些,不被荀公达知我内应之事,我亦性命无忧。”

    磨墨铺纸,万潜提笔给陈宫回信。

    信写成,叫了他的从弟来,命之潜出郯县,送去陈留,给陈宫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三日后,陈宫收到了万潜的信。

    看罢,陈宫喜不自胜,马上去见张邈,第一句话就说:“明公,取济阴的时候到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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