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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她亲自送过去的,话儿也说的漂亮,“原是家里的小子爱洛阳城的热闹,来到幽州之后想看杂艺,只街面上没有,老父便说要请个说书先生过来替他解闷,索性便托了朋友组了全套的杂耍班子,有掷飞刀吐烟火走百索的,表演口技猴戏的,倒是适合小孩子们瞧。我想着小世子整日在王府里呆着,也不知道瞧不瞧得上这些野戏,就多嘴来请一回。王妃娘娘若是不嫌弃,也请移步一观?!”

    燕王妃未嫁之时,也爱长安城中的热闹,央了父母许久,也只能带着丫环往茶楼上去,坐在高处往下瞧,隔的老远,又或者坐在马车里将帘子掀起一个小缝来瞧几眼,到底瞧不真切。

    听得夏家竟然开了这么个园子,兴致倒被挑了起来,“你且将帖子放下,到了日子我必带着世子去瞧一瞧。他长这么大哪里瞧过这些东西。”被养在王府里都快成个小闺女了。

    燕王世子今年七岁了,已经开过蒙了,整日在家不是读书就是习武,也是宫里养孩子那套,礼仪十足,却远没有小平安活泛。燕王忙于军务,燕王妃又生怕儿子在自己手上养的性子过于腼腆,带了女儿气息,对小世子倒极为严苛。

    等到小世子进了夏家园子,又有请来的各武将家眷们带着孩子来玩,小平安被夏芍药带着来与燕王妃及各家夫人见礼,得了许多见面礼,交给身边的丫环,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燕王世子的手,“我带你去看鹦鹉……”一点也不怕生。

    他的鹦鹉如今也挂在园子里,那位表演口技的艺人整日都来逗,结果这俩蠢货学了一堆各种鸟儿的鸣叫,倒将自己原来的叫声都快忘了。

    燕王世子去瞧王妃,见她缓缓点头,便知允了,小手被个肉乎乎的小爪子牵着,只觉说不出的新奇有趣,身边又闹哄哄跟着好几个孩子,一起去瞧小平安的鹦鹉。恰巧口技艺人也在,正逗着鹦鹉玩,众位小公子过来了,那人便逗的愈发起劲,那两只鹦鹉还引吭高歌,只是声音实在有些粗嘎,怪声怪调,引的孩子们大笑。

    燕王妃留心去听,竟然听到了儿子开怀的笑声,不由满面诧异,她原还当自己儿子天生是个沉静的性子,却原来是家里没人陪他玩乐。

    一堆孩子们的声音里,小平安的声音尤其响亮,大家停下来的时候,他还朝着两只鹦鹉大叫,“鹦哥儿开饭了——”两只鹦鹉便学着他的声音齐齐高喊,“鹦哥儿开饭了——”等着给添食水。

    小平安再逗它们,那口技艺人也逗,两只鹦鹉却死活不肯开口,两双眼睛瞪着小平安似乎在发脾气,燕王世子好奇极了,“它们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等着吃饭呢。”小平安笑的贼头贼脑,“这两个可倔了,要是不添食水,他们今儿能一天不开腔。”

    燕王世子还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鸟儿,旁边另外一家武将家的小子张口便道:“这简直是鸟大爷!”立刻有孩子闹哄哄叫:“鸟大爷——”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那口技艺人请示小平安,小家伙豪气的指挥他,“给它们添食水,一会还会说话呢,不然我们玩什么?”那人添了食水,两只鸟大爷用完饭,总算肯再开嗓子了。

    等到台子上开始表演,夏芍药又特特选了一处开阔的亭子,离表演的台子极尽,里面摆了好几张桌子,上面放了瓜果点心,又有丫环们瞧着,将这帮小爷们六七位一起请到了里面坐下来看表演,当娘的则在另外一处。

    这些表演,孩子们最是喜欢,卖力捧场,也有当场打赏的。

    夏家早跟这些艺人约定的,打赏由他们自己拿,夏家分文不取,往后园子开起来,引的旁人来吃酒喝茶,这些才是夏家的大头。

    当日回去,燕王世子玩的满脸通红,兴奋的扯着燕王妃说了半日,等到燕王妃催了他回去洗漱休息,他这才带着小厮回自己院里去了。

    燕王妃身边的丫头嬷嬷们都凑趣,“小世子今儿可高兴了,倒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往日竟是我拘着他了?”燕王妃神色疲倦,靠在身后大引枕上,丫环上前来替她捶腿,“咱们小世子懂礼,只往日有些太沉静了。奴婢瞧着,夏家的哥儿倒是活泛的很,一点也不怕生。”

    燕王妃想起夏平安那个小肉墩墩,眉目精致,玉雕雪琢的小人儿,开口倒跟大人似的,童声稚语却知道许多,面上便露出个笑来,“夏夫人养孩子倒跟王府里养孩子不同。”她是想着,其余皇子生的皇孙们将来是在宫里读书的,而她生的孩子却只能留在幽州读书。

    她是个要强的人,总不肯让自己的孩子比起宫里的孩子们差了,因此在小世子的教养上才更为严苛,现在看来他长这么大竟然还不曾似今日一般开怀的大声笑过,燕王妃的一片慈母心肠倒软了下来。

    晚间燕王回来,她还与燕王讲起此事,“难道竟是我做错了?”

    燕王不由笑了,“你只想着宫里养孩子就是读书识礼练武,却不知我与阿行小时候也是淘气的紧。他还性子有所收敛,我跟儿子比起来,性子真是天差地别。原还想着那是王妃性子沉静之故,儿子许是继承了你的脾气禀性,王妃说起来倒好似咱们做父母的将他拘的紧了。不若以后也别逼着他苦读了,他将来又不去争文武状元,端看他自己能练成什么样儿也行,慢慢来就好。没得拘的紧了伤了孩子的身子。倒是让他以后多去夏家园子里舒散舒散。”

    有了燕王这句话,次日王妃传达了给世子,小家伙整张脸都脸了起来,双眸好似要发光一般瞧着燕王,说不出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,倒将燕王逗的哈哈大笑,在儿子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,“不知道的还当父王送你金山银山了呢。”不就是许了他隔几日出门玩玩嘛。

    此后燕王世子隔得几日读书倦了,禀了燕王妃,便带着人往夏家园子里去了。

    小平安是日日泡在园子里的,跟着口技艺人学口伎,偷看走百索的姑娘如何身轻如燕,坐在前面大堂里听故事,整个夏家园子倒成了他的乐园。

    夏南天老胳膊老腿是跑不动了,保兴整日跟着他,腿都快要跑断了,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,“我的小祖宗,你慢着点儿!

    ”他这么能跑,每日饭量又好,倒是个极皮实的孩子。

    只要燕王世子来了,便有人传信给他,他倒拉着燕王世子一起在园子里探险,反正想吃什么点心,自有园子里的人替他端了过来,哪怕拉着燕王世子去后台玩,也没人敢拦着。

    虽然大了四岁,倒还能玩到一起去。

    夏景行与赵则通进城当日,小平安坐在保兴肩头,朝着父亲扯开了嗓子喊,只幽州在瞧热闹的百姓极多,倒将他的声音掩盖了。夏芍药与何娉婷以及何渭都没去凑热闹,只坐在夏家茶楼吃点心,瞧着夏景行与赵则通骑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走过,这才各自归家。

    他二人回来,总先要去见过了燕王,禀过了军情才好回家。

    到了晚间,夏景行果然回家了,才进门就被一脸气愤的儿子拦住了,小平安拿着把小木剑高喊,“站住!”

    夏景行不防回家还会遇上打劫的,低头瞧着脚下的小豆丁,唇边缓缓绽开个柔软的笑容来,“大侠有何贵干?”

    小平安离的近了,这才闻出来夏景行身上一股怪味儿。他离开数月,胡子长的老长,头发都打结了,身上溅了血迹污渍,若非身着铠甲,几乎要认定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了。

    小家伙一把捂着鼻子,一手还坚持拿剑对着夏景行,“说吧,你是谁?闯进我家里来做什么?是想偷东西吗?”

    夏景行眨巴眨巴眼睛,确认自己走了没几个月,儿子也不至于忘了自己,可是小家伙板着脸气呼呼的,分明是在认真打劫。

    几步开外,夏南天忍笑忍的十分辛苦,都快扮演不下去一个“家中闯入盗匪惊恐的老人家”这个角色了,就怕自己笑出来,大孙子会反目。

    “儿子,我不是你爹爹吗?你连爹爹都忘了?”夏景行蹲下身来,与满脸委屈却要坚持打劫的小家伙平视。

    他眼眶里迅速聚集了泪水,眼瞧着有破堤之兆,却又强自忍着,“你明明不是我爹爹,我在城门口大声喊你,你都不应!你都不应!”控诉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意了。

    夏景行心都软了,伸臂就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,在他左右小脸蛋上响亮的各亲了一记,认真解释,“爹爹坐在马上,周围的人太多了,他们都喊着,压住了你的声音,爹爹没听到啊,爹爹不是故意的,爹爹怎么会不认安哥儿呢?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小家伙手里的木剑掉到了地上,眸子里满是怀疑,小手在自己脸颊上各擦了一把,似乎有些嫌弃自己亲爹。

    “真的!我在马上说了什么,你听到了吗?”

    小平安摇摇头,隔的老远,前面也有不少人肩头放着孩子,闹闹哄哄爹爹没听到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“那,原谅你了,下次不能不认我!还要带我去骑马马!”小家伙倒是很大方,立刻被安慰了。

    “一定一定!”

    夏景行才点头应了,小平安就扭着身子要从他身上下来,目的达成,终于开始嫌弃自己的亲爹,“爹爹好臭,我要去找祖父!”

    夏景行:“……”是亲儿子吗?!

    他将儿子放下来,眼睁睁看着小家伙迈开小短腿跑到了夏南天身边,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攀爬,远处夏芍药正带着丫环从二门里迎了出来。儿子嫌弃自己不要紧,这不是还有老婆嘛!

    夏景行上前去跟夏南天打了声招呼,便笔直朝着媳妇儿走过去了,才到了近前,两人还隔着三步远,夏芍药便伸手拦住了他,“停——”

    这是……又要被媳妇儿打劫一番?

    夏景行傻了眼。

    “把身上的铠甲外袍就地脱掉,你这身上味儿也太大了些,这是要熏死我吗?”

    继被儿子嫌弃之后,又被老婆嫌弃,夏景行一颗热腾腾思家的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,目光瞧着别提多幽怨了。等他乖乖将铠甲外袍脱下来,夏芍药这才与他并肩走在一处,还吩咐丫环们,“袍子就扔掉吧,铠甲拿下去让婆子擦干净了。”

    进了院子还不算完,她将要拦在廊下椅子上,解开了头发,先拿了一套梳头的家伙什,将他的头发给梳透了,这才将他送进了浴房,换了三趟水,才将夏景行洗涮干净。

    等到吃饱喝足,终于躺到了久违的床上,夏景行发表感慨,“娘子都快将为夫身上的皮都要搓下来三层了。”

    夏芍药眉眼弯弯,笑的十分温柔,“没事儿,夫君皮厚,搓掉一层还有一层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才皮厚!让为夫摸摸你皮厚不厚!”被嫌弃了老半天的夏景行终于找到了扳回败局的法子。

    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    赵则通回到家的待遇,其实跟夏景行不相上下。

    大舅子嫌弃他就算了,一见面他还想问好,大舅子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三步远,“妹夫你身上那是什么味儿?”他自己身处其中,袍泽们身上的味儿都差不多,早就习惯了,尚不觉得刺激人,还摇头,“什么味儿?什么味儿都没有啊。”就连媳妇儿也捂着鼻子嫌弃,“臭死了臭死了,秋霜秋果,快让人抬水来让爷沐浴。”亲自上手将他在浴房里扒了个精*光,挽了袖子拿着丝瓜瓤子恨不得搓下三层泥来。

    何娉婷完全不能想象,自己以前不知道有多干净,如今卖力的挽起袖子给男人搓澡,黑泥沿着他的背跟胸膛一道道流下来,居然不曾嫌弃他,当真奇也怪哉。

    第二日与夏芍药交流经验,两人都捂着鼻子,似乎鼻端还能闻到那股奇怪的味道。

    倒是夏景行与赵则通往燕王府议事,彼此看着已经打理过头发胡须,终于有点人样的对方,心有戚戚焉,“六哥被搓了几层皮下来?”

    “你呢?”

    互相相视苦笑。

    能被打理的这以干净,那卫生做的必须十分的仔细。

    他们昨儿来燕王府复命,燕王都被熏的头疼,匆匆听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回去休息了,等人走了还让人往熏炉里加了一把香去去殿里的味儿。今儿再来,燕王就有心情听他们汇报军情了。

    何渭来幽州也有些日子了,与夏芍药以及何娉婷分完了货,又结了货款,将幽州市面上的皮货干货收了些,一直拖着未走,就是在等赵则通的消息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赵则通平安归来了,他便准备带人起行,回洛阳去。

    他这些日子陪着妹子,还帮她将铺子打理起来,就怕妹夫不在身边她胡思乱想。有了何渭的陪伴,夏芍药总算松了一口气,不必日日揪着何娉婷出来忙碌,两人可以分开忙自家的铺子了。

    兄长要回洛阳,何娉婷依依不舍,等到赵则通回来,便在家里摆了宴为何大郎践行,又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事儿,有要转达给何太太的,也有叮嘱何渭的。搞到最后,何渭都要忍不住了,“丫头,你以前可没这么啰嗦啊,怎的嫁了人反倒是啰嗦起来了?”

    他不开口便罢了,才开口何娉婷珠泪儿一串串掉了下来。原本昨儿赵则通回来她就想哭,只当着兄长的面儿不好意思,便强忍着,到得今儿何渭要走,两重情绪堆在了一处,倒终于哭出来了。

    赵则通原本还在埋头苦头,他在草原上这些日子,可没喝过热汤面,烤过的干肉吃的胃里燥火直升,见得媳妇儿哭了,忙扔了筷子去哄她,“别哭别哭,大舅兄去了还来呢,乖啊!”倒将何大郎一肚子要哄妹妹的话给憋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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